一個紀錄片導演的告白:不要怕繞遠路,岔路永遠最精彩!

能夠繪出好玩人生地圖,或許和從小愛走岔路且隨遇而安的個性脫不了關係。 圖片來源:本文圖片皆為作者提供。

我是李剛齡,大家都叫我李剛剛,一個喜歡繞遠路看風景的高雄小孩。

我的朋友們都覺得我的生活很有趣,從求學階段到工作內容,擁有許多很好玩的經歷與經驗。而能夠繪出這樣的人生地圖,與我從小就愛走岔路且隨遇而安的個性絕對脫不了關係。

從小到大無憂無慮,直到考大學

從小在岡山眷村長大的我,小時候就很喜歡跟鄰居一起騎腳踏車在村子裡亂晃,遇到沒走過的小路,一定要走看看,看到牆角有洞,就想鑽進去瞧瞧長什麼樣子。橋下有大水溝,我就去捉蝌蚪小魚,所以常常會發現很多令人驚奇的事物,和鄰居在村子裡有很多只有我們知道的秘密基地,週末下午就會在秘密基地集合,吃零食說秘密。我的童年過得無憂無慮。

後來每個求學階段,也都是很精彩的岔路。從國小開始,就「幸運」的分班到不是很在乎學業排名的班級,國小班導是一個等退休的老老師,每天上課都放任我們玩撲克牌,接龍大老二,考試幫全班作弊,然後非常認真的籌備學校每個春季與秋季旅遊,我的國小過得很歡樂愉快。

國中是讀所謂的放牛班,雖然班上的成績不好,但卻很團結,感情不錯,上課的時候同學各自在桌子底下偷看言情小說、漫畫、睡覺、織毛線圍巾送暗戀的男生。我常坐在窗邊看著藍天,在課本上練習寫小說,快被老師發現的時候都會互踢椅腳丟橡皮擦,提醒彼此「低調」。但每年運動會跟每週整齊清潔比賽,我們班的成績都是名列前茅,讓我領悟了「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的國中過得很自由自在。

沒有打好課業基礎,也沒有聰明的腦袋,但有著開朗的個性,高中成績繼續在班上吊車尾,社團生活很活躍,下課後常假借讀書之名,跟高中死黨留在學校圖書館,桌上放本從沒打開的英文課本或數學作業,位置永遠是空的,因為我們躺在外面沒燈的操場PU跑道上,看著星空,聽著陳綺貞的第一張專輯,聊著對未來的幻想與期待……聊著聊著,大學就這麼理所當然的落榜了,開始進入壓抑痛苦的重考生活。且還不是只有重考一年,是兩年。

從小到大都過得無憂無慮,雖然經歷二次重考,但我卻因緣際會,過著跟一般大學生截然不同的生活。

無意間闖進藝術的世界

但是危機亦轉機,原本在中規中矩的軍人家庭長大的我,是不太可能去唸北藝大戲劇系的。家父母總覺得念藝術的孩子未來會很辛苦,但因為都已經重考第二年,也就讓我放飛自己,有學校唸就好。於是我靠著術科拉高學科成績,居然考上了國立大學,開始了我的大學校園生活。這一步,大大的影響我至今。

北藝大的體制。很像是一個獨立存在的小宇宙。我們過著跟一般大學生截然不同的生活:排戲、熬夜排戲、演出,沒什麼太多時間參與社團;再加上學校位於台北邊陲地,校園廣大人煙稀少,學生都相當自由,名正言順的討論一切天馬行空的藝術與哲學,形塑我們獨特的思考邏輯與生活態度,也認識了很多有趣、有才華、有想法的人。

我就像一個拿著仙女棒初見世面的小鎮姑娘,原以為手上的就叫做絢麗的煙火,沒有到只是一根小火花;在那個少林寺的廚房裡,我認識了表演藝術、開始接觸平面攝影,大家團結齊心的完成一齣齣大小作品,我自由但自律的個性就是在這其中漸漸培養而成,可以活得隨心所欲,但不能影響到別人、該完成的正事還是要如期交卷。

常有很多上班族朋友覺得,我們這種以接案形態工作的人,生活過得很爽很愜意,不用被朝九晚五限制住。但其實外界看不到的是,我們更常處於自我要求的「責任制」狀態裡,因為沒人緊盯工作時程,反而會更加自我檢視跟留意。工作時間雖不受限,但不見得比較短,自我管理與約束的意識需要更強大。

以接案形態工作的人,自我管理與約束的意識需要更強大。

異國與異文化的岔路體驗

原以為劇場工作或演員就是自己未來會走的路,但畢業後一個因緣際會,我接觸到紀錄片的世界,讓這條岔路不小心變成了正途。且我拍攝的題材與眷村有關,繞了一大圈心中放不下的那部份又繞回來了。我用紀錄片記錄了我家村子的拆遷,記錄了漸漸消失的眷村文化,甚至還意想不到的帶我到法國生活留學,一待就是5年。5年的異地生活與文化衝擊,痛並快樂著,滋養了我的創作靈感。

在法國一開始,我像是一台有雜訊的收音機,法文爛到爆,斷斷續續地接收著各種訊息,有聽沒懂的生活著。後來結交到了一群法國好同學,帶我過著很酷的法國生活,我用法文跟他們談人生論創作,在薰衣草的故鄉普羅旺斯上課,拍攝馬賽一條古老妓女街的故事,參加了巴黎的一個公益協會,每週五晚上跟巴黎的街友們在街頭喝咖啡聽他們說故事,他們對著我這個無害的外國人,盡情地分享他們人生的悲歡離合,我靜靜地聽,靜靜的滋養著我的創作靈魂。

每次拍攝不同題材的紀錄片,我都會把自己歸零,沒有預設立場的去認識他們,聽他們說話。不論年紀,每個人分享的點點滴滴都是很棒的故事,每個人講的故事,都可以是一部很好看的電影開端,拍攝完後內心的悸動,往往需要花上好幾天的時間沈澱。透過紀錄片,我接觸了許多我的人生中不可能認識的人,感受了很多種不同樣貌的生活。也因為拍攝紀錄片,帶給我強大的能量與力量,讓我體悟到每個我們的習以為常,都是他人的非比尋常。有了這樣的感受,好像很多事也都不需要這麼執著或鑽牛角尖了。

原以為劇場工作或演員就是自己未來會走的路,但畢業後接觸到紀錄片的世界,讓這條岔路不小心變成了正途。

在地球上,許多有趣的地貌都發生在「邊界」,因為生活環境的變動性,所以邊界的生物與風貌也會出現多樣化的狀態。我的人生也有許多邊界,有未知的不安,也有冒險的期待。我有一個習慣,就是每隔一段時間會回頭看一下自己走了多遠,也會默默問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年少輕狂的我會想成為的模樣?10年前的我,會渴望成為現在的我嗎?有沒有什麼東西,是我在趕路的途中不小心遺失的?能再把它撿回來嗎?幸好截至目前為止,雖然岔路不斷,一切都還在想像的路上繼續走著,走的每一步也都算數。我喜歡「慢慢走,比較快」這句話,我的速度雖然不快,但始終是在前進著的。

我非常喜歡《火車上的陌生人》這本書裡的一段話:

人生就像旅行,毫無目的的旅行就是一件有目的的事,我以這種方式來展開這段漫長的旅程,完全不在乎終點。我不期待會有什麼驚喜發生在我身上,只不過驚喜發生時,我剛好也在那裡而已。

我也一直把這段話放在心裡,期許可以繼續這樣生活下去。

(作者李剛齡為紀錄片導演,高雄空軍眷村小孩,出生於劇場,茁壯於紀錄片,赴法留學5年,畢業於巴黎第八大學電影系與艾克斯-馬賽大學紀錄片研究所,主要關注人文與土地關懷、情感的延續與傳承等議題。現為添丁製作負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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