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藝術魂,在德國重生

藝術美學的培養,需要正確的態度,並落實在生活中;而藝術創作的心志,也需要經過磨鍊。若創作者連自己要創作的事物都不清楚,那創作的動機很快就會消失。 圖片來源:本文圖片皆為作者提供。

有別於其他人或辛苦、或充裕的留學生涯,我的德國留學過程更像是一場探險記,或是一個重生的過程。

在曾經只有讀書高的台灣,很多人小時候都曾拿過畫筆,卻很少在長大後延續下去。更遑論一個功課不好的孩子,只會被大人認為準備考試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給你畫畫?就這一點來說,我可以說是幸運的少數。我的家人支持我學畫,對我這樣一個在課業上充滿挫折的小孩而言,無疑是生命的出口,也是人生的解答。幸運的我,在台灣的天空下,用色彩和線條填補了我灰暗的心情,也壯大了自信。

17歲那年,我抱著滿腹的理想與憧憬,和父母一起在將近20小時的飛行後到了德國柏林。然而在皚皚白雪中,接連三次被柏林藝術大學(Universität der Künste Berlin,UdK)拒於門外,在家鄉被稱讚上天的我終於跌回地面,重新謙卑認識藝術這件事。

在摸索和學習中,我開啟了未來創作壁畫的可能性。

走上大型壁畫創作之路

藝術到底是什麼?它不是技巧的演練,而是自我對話的實體表現,是精神感受的具體呈現。在德國,美學是日常中的生活樣貌。在摸索和學習中,我最後終於幸運考上了柏林設計學院(Design Akademie Berlin)。經過兩年的磨鍊,德國設計的嚴謹、歐洲藝術的真善美,在在讓我對繪畫改觀。之後我又進入德國阿那努斯藝術學院(Alanus Hochschule–Alfter),開始嘗試大型壁畫創作。

回憶留學最初,在字母都還認不全的階段,所有課程名稱中,我只認出三個常出現在我T恤上的字母「XXL」,出現在一門課程名稱的最後面。我憑著這唯一的「熟悉感」選了這門課,到現場才知道,課程內容是特大型的壁畫藝術創作。没有退路的我站在偌大的牆面前,顯得異常渺小。然而,也正是在舉起手、畫下第一筆後,我的德國求學才算正式展開。

這一筆,開啟了我未來創作壁畫的可能性。那種人類最原始的藝術,蘊含著深刻的內心感受,而介於塗鴉和壁畫之間的模糊性,讓我更加沉迷投入。

德國阿爾夫特(Alfter)火車站的那面牆,就是我的啟蒙畫布。阿爾夫特爾是德國北萊茵-威斯特法倫州的一個幽靜小鎮,位於前西德首都波昂以西6公里,我在當地火車站的畫作不但受到市政府的好評,新聞報導也讓我這個來自台灣的大學生躍上報紙版面。而若說火車站的創作開始了我的壁畫學習之路,Bad Godesberg的籃球場壁畫創作案,則是從平面藝術轉型成公共藝術的嘗試。那次的作品很榮幸被當地政府選為2013年的市容地標之一,而這樣與社區一同創作的練習,後來也成為我博士班研究的重要內容。

另一個讓我難忘的創作,是波昂大學學生餐廳的內外牆。那面超過800平方公尺的巨型壁畫,從2010年開始設計規劃、2011年完成品,前後將近半年多的時間,是至今我畫過最大幅的藝術創作。整個作畫過程宛如苦修,需要理性的設計、也需要感性的藝術揮灑。每天「面壁」抬手為牆面畫下一筆又一筆,更是一種精神體悟的過程。最後的作品榮獲德西電視台的獨家專訪,對我來說又是另一種肯定。

Bad Godesberg的籃球場壁畫創作案,是從平面藝術轉型成公共藝術的嘗試,也被當地政府選為2013年的市容地標之一。

無論是創作或學習,重點是你到底想要什麼?

2015年回台當完兵後,我一度前往中國三明學院任教,在中國傳統且封閉式的教育下,重新調整了自己的教育理念。2018年回到台灣,我任教於新北市華夏科技大學的數位媒體系,同時也申請進入中原大學設計學博士班攻讀博士。這個跨國「學」與「教」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德國學生很愛玩、中國學生不敢玩、台灣學生不跟你玩!」台灣學生在求學的過程中,因為並不是完全以興趣愛好為導向,所以主動性較薄弱,甚至根本沒有求知的動力。而德國學生則明顯更加積極,他們對於自己要做什麼、怎麼做,可說都很有目標,而這正是藝術創作所需要的。

從個人經驗和觀察心得而言,藝術美學的培養,需要正確的態度,並落實在生活中;而藝術創作的心志,也需要經過磨鍊。若創作者連自己要創作的事物都不清楚,那創作的動機很快就會消失。在德國對於自我認知與自我實現的練習,是我在藝術學習與創作中一個非常好的體驗;而台灣學生在這個文憑貶值的時代裡,標準也要從以前的學歷認證改成自我定義與實現,這樣才能在這個複雜的大環境中找到自己的標竿。

(作者謝璨羽現為華夏科技大學數位媒體設計系助理教授暨中原大學設計學博士生,畢業於德國Alanus大學平面藝術大師班,德國DAAD獎學金得獎者,專長為壁畫創作,平面藝術創作,設計與美學等,渴求用藝術去追尋更深的美學與真理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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